〔纪实〕最后的战事

〔纪实〕最后的战事
1961年9月13日。
接到团司令部敌情通报：在巴塘以南、子曲河以东、小苏莽以北地区有两股叛匪在活动。为集中兵力全歼敌人，打有把握之仗，团司令部命令1营1连、2营4连、3营7连，在9月14日凌晨3时，以白马海为中心地点达成合围。我所在的31个人的分队是2营为加强兵力，临时以营部通讯排、炮排组建的直属分队，由参谋王清带队。我们的任务是在5168高地担任阻击任务，防止敌人向西逃窜。
14日7时，接到敌情通报：敌人在我们达成合围之前，已窜出白马海，出现在拉秀以西。团里命令我们原地待命，接收8月份补充的新兵，团里另调兵力追歼西窜的叛匪。
9月18日。从北京和太原应征入伍的新兵分配到了各个连队，张润德、恩光、郭二拴〔三人为太原籍〕、王梦飞〔北京籍〕分到了我们通讯排。营里要求我们排以战代练、练战结合，手把手地给新战士传授在青藏高原生活和战斗技能，使他们尽快适应新的生活环境，及早掌握军事知识。排里分给我的任务是带领新战士捡牛粪、教的拉风袋。
青藏高原人们生活的四大要素是：曲拉（奶渣）、糌粑、牛粪、酥油茶。牛粪是人们烧水做饭生活的主要燃料。因此，牛粪成了宝，生活离不了。人们不管行走到哪里，碰到干牛粪都会捡起来，装到袋子或揣进怀里。约定俗成，是习惯，也成了我们部队的规矩。路途见到藏胞，他们怀里总是鼓鼓囊囊，里边有吃的肉块、糌粑、茶碗，也有干牛粪。偶尔，还能见到袍子缝里露出的小孩脑袋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，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。
行军途中，每到一处驻扎下来，我就带着新战士，拖着麻袋，和他们捡牛粪。有些牛粪是半干子，用脚能踢得动就可以捡回去，晾一晾与干牛粪搀和着烧，烧完了也干透了。湿牛粪含水量大，受冻与地面结在了一起，用脚踢不动，不用弯腰去捡。
在青藏高原上，我们生火烧水做饭用的皮风箱，也叫皮风袋。它是用整只上等羊皮熟制而成，口径有面袋子大小，毛朝外，敞开的一头进风，另一端缝制成袋底。底部中间留一个小孔，连接一根用铁皮做的管子，是排风的出口。它体积小，重量轻，将铁管折回来，能和皮袋卷成卷，携带方便。鼓风时，盘腿平作在地上，管子头对准火心，距离要适中。近了，容易烧坏管子；远了，鼓出的风力不集中、火力弱。铁管子要用石块压的固定住，熟练者铁管子不压也不乱跑动。我给他们总结的要领是：盘腿坐地上，皮袋怀中放；左右张，前后合，实际操练细琢磨。张要快，合要快，右肘压紧皮风袋；向下是关，向上是开，双手协调动起来。盯着火，趁劲儿压，风力大小由自家……不几天，新战士们个个都能熟练地鼓出风来。随着身体的前俯后仰，双手左右前后的运动，呼呼的风声，伴随着牛粪燃起的袅袅青烟特有的气息，漂浮在晨曦和夜幕之中。
9月25日。我们从拉秀进驻到竹巴寺，在那里度过了建国12周年国庆。这时，大的股匪基本消灭，平叛接近尾声。在这最后时期，上级要求各部队吸取玉树地区以往把平叛扩大化、执行政策出偏差的教训，自检自查，在今后的清剿中严格执行政策纪律。在清剿中发挥民兵、驮工、武工队的作用，发动群众招降，亲招亲，邻招邻，父母招儿子，妻子招丈夫。在竹巴寺经民工和当地群众侦察招降，有6名叛匪自首投降，上交步枪和半自动枪各1支，火枪2支，大刀2把。
10月2日接到上级命令，要我们前往查鲁寺一带清剿。天还不亮，新兵恩光就急得咋呼叫大家起来吃饭。青藏高原高寒缺氧，空气稀薄，水的沸点在80摄氏度，因而导致开水不开，熟饭不熟。我们很少做米饭，大多时都是大米稀饭，往锅里下些脱水白菜、脱水土豆之类，再放些盐巴一起熬。当兵的吃饭，没人细嚼慢咽，去品尝饭菜的滋味。战时，更是狼吞虎咽，只管往肚里填稀饭快吃完时，张润德觉得脱水菜有些不对劲，嚼不烂，有骚味。四川老兵谢大金取过火把往锅里一照，上面漂着一层黑乎乎、指甲盖大的牛粪片。原来锅里水添得满，水烧开后老往外溢，恩光就把锅盖取下敞着煮。皮风箱压得重，鼓出的风力大，天黑看不见，把小点儿的牛粪片吹起来掉进了锅里。其实，这样的事过去常有，只是今天锅里牛粪太多罢了。
10月8日我们清剿到查鲁寺。这时的青藏高原已是白雪皑皑，银装素裹，冰封千里。我们选了一块地形，先把地面的积雪清除到四周，腾出地皮，再搭上单帐篷。先在地面上铺上油布，在油布上面铺上马背垫子（毛毡的），再铺上褥子，左右两邻接茬处要掺压深一些，以防冻土融化渗水。睡觉前，新战友邀请老兵讲战斗故事，由四川老兵谢大金担当主讲，说的遗漏之处再由河北藁城老兵王增申补充。我记得那晚讲的是木船打兵舰的故事——1949年解放舟山群岛时，181团2营有6条小木船由桃花岛去穿山半岛执行任务，中途与敌炮艇相遇，在海上斗智斗勇、顽强战斗故事
老兵讲完后，大家都慢慢进入梦乡。3点左右，在睡梦中我被身子底下湿漉漉的水泡醒。我吃了一惊，以为发水了，猛然清醒过来，冰天雪地里怎么会发大水呢？水从哪里来的呢？会不会是两邻的油布掺在一起压得不好、冻土融化、水顺着边缝渗进来了？我急忙侧身揭摸边缝是干的，没有摸到有水进来，我糊涂了……这时，睡在我右侧的北京新兵王梦飞才道出实情——半夜他睡得正香，被尿憋醒，外边天黑又冷，他心里害怕，想把褥子扒开顺着缝缝往地上尿。心急没揭开褥子，一泡尿全尿的流到了我的被窝里了。
这次清剿历时42天。10月25日下午，我们进驻到巴塘飞机场。此后再也没有接到敌情通报。1962年4月16日我们结束了两年的平叛战斗撤离了玉树。在这两年里，181团大小战斗共计502次，歼敌1686人，俘虏4984人，缴获各类枪支510支（挺），刀矛1822把，子弹9151发，手榴弹35枚，望远镜7具，战马1186匹。

两年的平叛剿匪中，我团至少有44名同志在战斗中光荣牺牲，（包括下放干部。其中迁回原籍1人，安葬在扎西科烈士陵园6人，安葬在囊谦烈士陵园37人）他们的遗体葬于雪域高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