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纪实〕能人杀猪
〔纪实〕能人杀猪
商洛的下湖人和原著本地人不一样,下湖人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。每每这时,儿时一些零零碎碎,涌入脑海。
下湖人把爷爷称作爹。族叔宗来是有子爹和黄奶的老二,乳名土生,弟兄三人。老大金生,民国时在甘肃河州当兵。解放后响应国家号召----回乡归农,人送外号----“号召”。弟弟叫宗文。
宗来叔在家门院里人送绰号能人。
他卖过羊肉泡,开过烧饼铺。插秧扬场,砌石垒墙,扶犁耙地,样样在行。
他识文断字,墙上的标语---- “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”; “打倒美帝,打倒李承晚”;“劳动光荣,发家致富”……全出自他的手笔。
中堂贴上他“写的老先人”----天地君亲师位,犹如画龙点睛,房子立马蓬荜生辉,威严、有了灵气。
他能打会算,斤两法滚瓜烂熟。只见他右手无名指、小指握在掌心,中指管上珠上下,拇指和食指管下珠下上。噼里啪啦,三指飞舞,狮子滚绣球,从一滚到九。
他能扎灯笼,他能画水牛,他能錾磨子,他说的字谜----《讀》 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:
一点周瑜不良,三战吕布为王,口骂曹操奸贼,十万精兵难挡;一阵杀败东吴,四川刘备为王,目下登了王位,八十万人马渡江。
他会杀猪,他害过腿疮。因此,“四脏”就成了村里孩子为他唱的“主题歌”;“四脏”,也成了宗来叔的代名词。 平时背过他,我们一伙捣蛋垂垂就扯起喉咙一窝蜂地喊:臁疮腿,杀猪水,小孩的屁股老汉的嘴! 实际上,我们也不知道喊的什么意思,也并非对叔之不敬。
到了腊月,这种嘶喊声戛然而止、进入了休伏期。小伙伴们都想讨好宗来叔----近距离看他杀猪,谁还敢喊“臁疮腿”?!
解放初,农村人的生活还很艰难、紧巴。养猪户稀少,难得见到杀猪的场面。那时,麸皮人都炒成炒面吃了,猪吃的是糠草,身上长的是红毛,一头猪能杀四五十斤,瘦皮耷拉,前甲脊一指厚的膘就“肥得太太”,算是大肥猪了。
宗来叔自诩杀猪本领高强,吹猪有术。他确实脚手利洒,身手不凡。抓猪、下刀、吹猪、烫毛、翻肠子、吹尿泡,驾轻就熟,雕虫小技。
杀猪时,他腰间系了一条蓝布腰带,袖子挽得老高。从猪的一侧接近,猛地揪住耳朵。帮忙的蜂拥而上,抓尾巴、拽后腿、压到案板上。只见一尺多长明晃晃的尖刀,对准猪脖子、朝着心脏方向猛地刺进---手里就剩下了个刀把把。猛地又将刀拔出,双手摁住猪头,冒着气的热血,咕嘟咕嘟地从刀口喷涌而出。刚才还活蹦乱窜的猪,随着断气----蹬腿----抽搐----一动不动----死如烂泥。
他用刀在一只后蹄上横切一条口子,用通条从切口处向其他三条腿通了三条“气路”。嘴对着切口,鼻子吸气,十口八口,一鼓作气,把皮肤松弛耷拉的死猪,吹得鼓鼓胀胀,四蹄邦邦,滚瓜溜圆。然后褪毛,开膛,大卸八块。看的人过瘾,有了年的味道。
我也见过他吹猪走气、失嘴的时候。
一次,吹到半中腰,前蹄怎么也吹不起来,憋得他满脸通红。
只见他左手握住猪蹄,右手抻着切口处的皮。伸腰、吸气;弓腰、下蹲、吹气。猛的撅屁股时走了气,一个响屁惹得哄场“哈哈”大笑……
他也咧嘴赔笑,缓了缓气,紧了紧腰带,找了个棒槌,叉腿运气,边吹边打----继续再吹。
……
猪的 叫声如同爆竹,拉开了年的序幕。
宗来叔给村子带来了年气,带来了年的欢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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