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黑小黑轶事
〔纪实〕大黑小黑轶事猫闲了练爪,老鼠闲了磨牙。 突然心血来潮,想写一篇“狗”的文章。
我不想替狗寻根问祖、正本溯源;不说狗的历史、繁衍;也不说“狗起窝子”的风流韵事。
小时候常听老人讲:“狗是忠臣,猫是奸臣”;“狗通人性,狗不嫌家贫”。
我不养狗,并不是不爱狗,因为爱狗,我才不养狗。养它,有它,它的存在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在意;养它,有它,一但失去它,人们才感到格外地惆帐和优伤。那种悲痛,也是刻骨铭心的……
一九九零年我在巴丹吉林沙漠西端甘肃和新疆交界的明水工作。那里戈壁风沙大,冬天来的早。八月生炉子,九月初结冰,十月份就天寒地冻无法在野外施工了。每年冬季,停工期都在四个月以上。
冬天停了工,分队得留人看场子。一是观测水文资料,二是看守物资设备。
那年冬天,自愿报名留下来看场子的是“老邓”——李山林老汉。他为人厚道,人缘好,能吃苦;“知天命”的年岁已过,翻过年就要告老还乡——退休了。他的个头、他的长相,谁见了谁说:“李师傅,你咋长得比邓小平还邓小平嘞”!
早在“文革”前期,邓小平背时“走麦城”时,人们就把李山林叫“老邓”了,这一叫就叫了几十年。后来,邓小平上台“出五关斩六将”时,大家把“老邓”叫的更响了。
陪伴“老邓”一起看场子的还有分队食堂养的一对夫妻狗——公狗大黑和母狗小黑。它们的体形不大,不能与藏獒相提并论;它们的貌不惊人,也就是一般家庭养的、有着胡狼血统的土狗。
九零年夏天,这对狗男女曾做出令全工区人员瞠目结舌,匪夷所思——狗拿耗子的惊人之举。
分队在明水住的时间长了,本属野栖的小耳朵、短尾巴、白腹、灰背的戈壁鼠也迁到工区凑热闹——与人为伴。它们在食堂仓库四周的地下打洞筑巢,安营下寨,生儿育女,过起了“老鼠爱大米的”的安逸日子。
见的面多了,也混熟了,老鼠在狗的面前也一天天地放肆狂妄起来了。时儿吱吱乱叫,你追我赶;时儿又来个“五鼠闹东京”上蹿下跳。鼠胆包天、得意忘形,简直到了叫狗是可忍、熟不可忍的地步。
人狂没好事,狗狂豹子拉。
终有一天,大黑和小黑在仓库帐篷四周转游了几圈,最后停留在一个鼠洞的前面。大黑竖起耳朵,低着头,抽动着鼻息,死死地盯着洞口。突然,它撅起屁股,身子前倾,两只前爪刨起土来。小黑急的一会儿挤到左边,一会挤到右边,扭动着尾巴、偏着脑袋,好奇地伸头探望着。洞越扒越深,大黑刨的速度越来越快,不一会儿就扒开了鼠洞,从洞中抓住了一只老鼠。
大黑叼着老鼠高兴地在戈壁滩上蹿来蹿去,惹的小黑在屁股后边汪汪直叫。跑累了,大黑把老鼠放到地面上,用前爪拔拉来拔拉去,玩起了狗鼠游戏。它把老鼠抛向空中,再摔到地面上,观察它的动静。跑了,再抓回来;不动了,再用爪子拍它几下……
时间长了,玩腻了,也把老鼠玩的乌呼哀哉了。
有时,它们还把玩死的老鼠,全部叼到一起,平放到地面上,摆成了一溜溜……
从此,大黑和小黑狗拿耗子的兴趣越法不可收拾,到了如痴似醉的颠狂程度。直到把工区里的老鼠刨尽抓绝、斩草除根、销声匿迹才罢了休。
在人员撤离前,工区给“老邓”留下了越冬期四个半月的生活物资。除土豆、大白菜、燃煤、米、面、油外,还拉了两车水,流放到帐蓬内的两只水源箱里。炊事班还给他留下了一把斧头——冬季水源箱里的水结冰冻实了,得用斧头一点一点的砍,再把冰块放到锅里加热融化成水。
“老邓”必竟是男人,十男九粗心。他虽有千虑,但还有一失。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——在十二月中旬小黑坐月子了,一窝产下了三只它与大黑的爱情结晶。在农村有“是猫是狗,一个月吃一斗”的说之。他原来只考虑了两只大狗,没有想到它们会添出三只狗丁来。因此,狗的口粮就差了一大截。
“老邓”给狗过冬准备的口粮是玉米面,开始他并没有在意,每天两顿玉米面糊糊管饱。怀了狗崽的小黑成了怀娃婆,能吃的很哪。
春节过后,狗粮就发生了危机。掐着指头算,五只狗正常每天得吃五斤玉米面,现在每天按一斤计算,还差四十多天的狗粮没有着落。从此,虽然每天仍然给吃两顿,但一顿只能给半斤了。半斤玉米面搅的糊糊倒进狗食盆里,清汤寡水的能照着人。狗吃不饱,吃了也不耐饥,两泡尿过后,肚子仍是饥肠辘轳。吃不饱,小黑没了奶水,小狗饿的嗷嗷直叫,用头往小黑的肚子上使劲地碰撞。有时把妈妈的奶头咬住不放,拉拽的老长老长,小黑痛的汪汪直叫——谁叫是它的亲娘!
大黑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终有一天,狗在吃食时,出现了新的布局。两只大狗站的远远的,让三只小狗先吃,小狗吃饱了,离身了,小黑再去吃。大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地方,远远地看着。最后的残羹有多少、大黑就吃多少……天天如此,顿顿如此。
玉米面越来越少,为了保住狗命,“老邓”来了个细水长流——把五只狗每顿半斤玉米面又改作每顿只抓两把。而两把玉米面搅的糊糊仅够当时的三只小狗填饱肚子,剩下不多的几口,小黑再吃两嘴。轮到大黑跟前,一点狗食渣渣也都没有了,大黑只好伸出舌头,一遍一遍地添着食盆边子。
过了些日子,小狗又长了一节子,食量猛增。虽然吃时的布局亦旧——大狗仍然站的远远的看着小狗吃,而不同的是舔食盆边子的事,大黑让给了小黑。而最后,大黑只能对小黑舔过的狗食盆子看几眼了。
瘦狗毛长,越显得大黑身上的毛松膨蓬。脊梁干成了一张弓形,向上凸起,瘦骨嶙峋,前腿到后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;后腿之间没了裆,两条腿几乎贴在了一起;走起路来总是耷拉着脑袋,没有一丝丝的抬头之力。后腿迈出的步子,右脚落向左边,左脚落向右边,来去的磕拌着;屁股摇来晃去,失去了中心……
大黑把舔食盆边子让给小黑后,大黑就靠捡食小狗拉出的粪便来充饥、维持生命了。过了几天,小狗拉出的粪便越来越少,排便的间距也越来越长。大黑又把捡食小狗粪便、这唯一能保命的方子让给了小黑……
大黑躺在地上,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它翻着白眼仁,用浑浊、游离的目光,看着小黑和它们的儿女们。
有一天,大黑怕真的不行了。
小黑低着头,摇摇晃晃地卧到大黑的身旁。伸出舌头舔着大黑的鼻梁,又舔舔大黑干裂的嘴唇。一下、两下……大黑在小黑的吻舔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一颗泪珠从它的眼角滚落到沙滩上。
料峭的寒风一遍一遍地吹动着大黑身上的长毛,它好象起伏的麦浪,刮倒了起来,起来又倒下。
大黑走了,它终于离开了狗世。
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。”
不知道大黑是怎么想的。其实,只要它跑出明水,也不至于落个“饿死鬼”。跑到红尖兵、逃到公婆泉、寻蒙古包、找边防检查站,起码也能保住这条狗命。大不了成为一只流浪的野狗,也不至于英年早逝,命丧黄泉。
大黑走了,狗粮告罄。“老邓”欲哭无泪,在那荒芜人烟的戈壁腹地,他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只有搓手跺脚干着急,对天长叹,黯然伤神。他把狗粮又从每顿两把减到一把——他再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了。每次,小黑总还是站的远远的,看着不音世故的儿女们的哄抢。从此,它再也不到食盆跟前去。甚至,连一眼都不敢看、也不愿看……
现在,小黑也走上了大黑捡食小狗粪便的老路……
想到逝去的大黑、想到嗷嗷待哺的儿女、想到迷茫的未来……小黑的精神完全崩溃了。它瘫倒在茫茫戈壁滩上,任凭沙尘暴的侵袭……
三月初,小黑和一只体弱的小狗还是没等到出队人员的到来,而相继辞世离去。
最后,只活下来了一对小狗。
上天创造了人,也为人类创造了狗。
虽然,林子大了什么样的狗都有;虽然,大黑和小黑的忠诚和无私奉献精神,在动物世界里算不得惊天地、泣鬼神,但大黑和小黑的精神着实让工区的爷们为之动容、唏嘘、感慨万千。
写的真好,人犬同心,平实中显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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